北溟魟魚

好奇這裡能允許什麼存在。

最近開了棉花糖箱,歡迎來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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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的夏日

#依然斑夏不知友情向還愛情向

#其實以夏目來說可能已經是愛情向了

#但他們之間應該有比愛情更重要的什麼存在著

#畢竟戀愛就像蕁麻疹,沒人能發一輩子蕁麻疹(

#如果OOC了妳心中的他們,我道歉,但我還是不知道我能做什麼(頂鍋蓋飛速逃跑

#為什麼我總是喜歡上沒有糧的CP

#建議配合對應文《斑的夏日》食用,那才是完整的夏天


以下正文



妖物的壽命,可是非常漫長的。

 

這些他都知道,但他還是在那個夏天,被那似狐似狼的大妖雪白的溫柔險些逼出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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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夏目貴志三十四歲的夏天。

這個夏天,滋和塔子雙雙離開這個被他們變得溫柔的地方,留下已經被撬開保護自己的硬殼,試著以柔軟本心理解一切的夏目貴志和活了千年卻被短短十餘年扭得習慣了人類的斑。

 

雖說是雙雙,也都在夏日,但其實並不是同一時間。

 

先是滋。

 

那天是再普通不過的上班日,滋一如往常地提了公事包準備要出門,塔子一如往常地追上他,遞上總是被落下的手帕和便當。

一如往常的「我出門了」和「路上小心」,一如往常地溫柔。

 

那天夏目有個工作,是個希望他看看房子是否乾淨的委託,雖說只是看看,而且多半什麼都沒有----只是溼氣重了點、不大向陽或附近有些不大好的傳聞,一查源頭卻發現來自附近深覺暑假無趣的小學生----他還是會準備幾張看上去煞有其事的符咒讓委託人得到他們所期望的安心。

 

嘛,雖然大概還是得一臉神棍地告訴他們這些符得貼在除溼機上,而且除濕機必須二十四小時運轉就是了。

夏目漫不經心地想著,一邊穿鞋一邊叫著自己的保鑣,順手接過塔子精心準備的便當,待讓自己有些五十肩早發的保鑣跳上肩頭,便一邊說著已如反射的「我出門了。」一邊拉開老房子的木門。

 

然後他就看到了倒在門前的滋。

 

他看到了。

站在他身後的塔子對他突然僵直的身體有些疑惑,套上木屐走上敲土,也看到了。

 

隨後便是一陣手忙腳亂。

 

塔子是最先反應過來的,衝上前去確認滋已經失去意識便趕緊回到屋內打119,還不忘吩咐夏目先把滋弄進陰涼處。

夏目是最晚反應過來的,直到塔子大聲下令才匆忙把人從攝氏三十八度的高溫中拉出,夏目無意識地摸了下滋的脈搏(委託人出事時的反射動作),結果令他心中一片冰涼。

斑在發現以招財貓身軀試圖移動一個成年男子是年度最難笑笑話,又發現以夏目的豆芽菜身版移動一個成年男子是十年來最難笑笑話榜首時,便毅然決然化為夏目的形態,並用專屬妖怪的怪力迅速把人弄進適當的位置。在搬移的過程,他發現滋的皮膚在衣服包覆處已經有了一些細小的斑點。對此他只是抿了抿唇,在夏目摸向滋的脖頸時抽走夏目的手機,用夏目的聲音告知委託人,今天是不會有任何人出現在委託地點的。

 

而後斑便回到原身,跟在滋的救護車後到了醫院。

 

滋的死亡證明出現的很快,畢竟在上救護車以前就已經確定不管是什麼措施都已是回天乏術。死因是家族遺傳的心臟病。

 

「這已經好多代、好多代,好久好久好久都沒有再出現過了......為什麼......怎麼會......怎麼......」塔子語氣是不敢置信,表情卻是空白的,表情雖是空白的,臉頰卻是濕的。

對於這樣的場面和情緒早已司空見慣的醫生,只是小小聲地說了句「請節哀。」,配合著小幅度的點頭將死亡證明塞進看上去尚能自持的夏目手中。夏目握緊紙張,輕輕環繞住塔子的肩膀讓她靠著自己宣洩心中情感,他的表情也一無所有,甚至臉頰還是乾的,他不知道現在應該有什麼樣的表情。斑沒有說話,只是維持著原型伏在一旁,任醫院中川流不息的人類一無所覺地踩過自己的尾巴,穿過自己的身軀。

 

人類的死亡是一件極其複雜麻煩的事,對於活著的人。越是親近的人越無法真的沉浸在悲痛中送自己在乎的人最後一段路,他們除了這件事還有很多很多事必須完成,為了其餘依然活著的人。

 

塔子著手開始準備滋的葬禮,一切在夏目的輔佐下井井有條,卻在葬禮三天前追著一生心心念念之人的腳步而去,像是為了告訴世界《詩經》的「夏日冬夜,與君同穴」是可能出現在現實中的似的毅然決然。

 

籌備兩人葬禮的只有夏目一人。

 

夏目貴志以仿若去世的不是自十五歲便養育自己的養父母的冷靜,開始再次印刷帖子,再次一一聯絡藤原夫婦為數不多的親戚和為數眾多的朋友,再次布置一切。

 

死去的人是不會痛苦的,所以當一個人死去時,真正失去性命的不是那個人。斑看著夏目和塔子心想。

 

他對這一切無能為力,不熟悉人類世界習俗規矩的他幫忙也只是添亂,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看著塔子日漸憔悴和看著為了塔子日漸憔悴而日漸憔悴的夏目。他只能看著。

他知道這是一隻妖怪應做的,妖怪一向不應放太多情感在人類身上,人類擁有的時間如櫻花自枝頭落下,雪片自肩頭墜落,而他現在的處理方式可說是妖怪的模範樣板。

但他依然不由自主地為了「自己無法幫上任何忙」這件事感到非常非常不舒服。他試著說服自己一切都只是因為塔子在滋死後便無心準備料理,且一向沒有下廚習慣的夏目做的飯實在差強人意,但他莫名的就是知道這樣的感覺跟伙食一點關係都沒有。為了逃避這種莫名以維持身為妖怪的尊嚴,他以夏目式神的名義把只需要除魔的委託都解決了,需要心理諮商的也替夏目盡可能地延了期。

 

斑盡一切努力只求不待在夏目身邊面對他無法處理的、名為情感龐然大物,卻還是在葬禮的當天回到了已經沒有任何姓藤原地人住著的藤原宅。他只是靠在夏目腿邊、手邊、腳邊,聽夏目平平淡淡地招呼前來弔唁的人,平平淡淡應對冷嘲熱諷的人。

 

夏目沒有特地告訴自己的朋友們這件事。

田沼是跟著他的父親一同前來的,也許是如醫生一般,對於生離死別的苦澀已經看得太多,就算要喊苦,也只能有些悲哀的發現,自己做出任何不甚平靜的舉動都是浮誇的違心。他沒有對夏目說出任何安慰的話語只是拍拍他的背後跟著父親開始儀式。他知道這樣的事就像漂亮的數學算式,僅有唯一解,時間。但這次他不是很確定是不是真的有那個解答,他希望有。

 

夏目坐在田沼旁邊,再旁邊是貓咪老師。因為位置的關係,田沼聽到夏目像是對著真心哭泣著的弔唁者,又像對著無法流下眼淚的自己喃喃自語,如誦如唱的說著:

 

「哭吧,哭吧。若沒有淚水,又如何能度那三途之川?若沒有淚水,又如何能洗去過度的悲傷,讓其褪去色彩?若沒有淚水,又如何能讓轉輪台繼續完成他應完成的路?

若沒有淚水,若沒有淚水,若沒有淚水。」

 

哭不出來的人度不了三途之川,沒有淚水可流的人只能留著鮮明的悲傷,夏目只能被自己釘在轉輪台上無法往下一格邁進。他沒有淚水。

 

看的見妖怪的人、有豐富妖怪知識的人和妖怪,對於人生的最後一件事,其實都沒有比較好的處理方式,都只能如一無所知的眾生,在水中沉沉浮浮,試著不讓自己滅頂,期待哪一刻能被一枝岔出岸邊的樹枝勾住衣領,想著什麼時候水位才會降低,好讓自己擱淺在岸邊。田沼和斑不約而同地想。夏目只是正坐著,凝視著以一切包容他的兩人,繼續說著彷彿嘲笑自己的弔詞。

 

葬禮結束的晚上,夏目連身上的家紋和服都未換下便倒在自己的房間裡,那用了十九年以熟悉的塌塌米上。

 

招財貓型態的斑自門外走入,在風鈴聲和煙霧中化回原形,用自己雪白的尾巴用力將倒在地上的夏目捲起。

 

若人們能看到夏目的淚水,那定是如淀川*的踟踟躕躕吧。

 

一夜無話。

 

*凡河川停滯不流者稱曰淀。----枕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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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我要求今天的晚餐有炸魷魚 塔子ver.出現在餐桌上。」

「什麼是塔子ver.啊......不行,那太油了,而且用過的油處理起來很麻煩。」

 

這是夏目貴志三十五歲的夏天,這是在藤原門牌還尚未被換下的夏目家宅中,這是一人一妖的日常。

 

雖說藤原夫婦一前一後辭世後,人妖之間的對話再也不需躲躲藏藏,變得自在許多,但不只是夏目,斑也對他們的離開產生了莫名的惆悵,一種妖怪不應對人類出現的感情。對此,他只是把一切歸咎於塔子的好手藝,卻刻意忽略了也應當給滋的一套說詞。

而夏目不打算把這份可能一生都會寄宿在他心中的濃稠情感歸咎於任何事。

 

「而且老師太胖了,再這樣下去,即使是以招財貓的型態活動也會有很多地方進不去的,沒辦法跟著我還想當什麼保鑣啊。」

「什麼,我這才不是胖,這是水腫!!只要穿上購物頻道的那種塑形衣就可以變得苗條了。」

「那是不可能的,如果要說是水腫,從我十五一直腫到三十五也太詭異了。總之,為了友人帳請好好控制自己吃下去的東西,老師。」

「嗚......」

 

在爭吵中落敗的妖魔,心不甘情不願的抱著從溫泉一行後便專屬於自己的食器,懶懶散散的舔著裡面的水煮菠菜。斑深深覺得那其實根本不算食物,只是一種維生用品。「有人虐待勞工啊......宛如孤雛淚的場景竟出現在現代,日本的未來無所適從!!」

 

聽著妖怪從嘴裡吐出富有現代感的話語,夏目貴志覺得,為了日本的未來,看電視的時間也要仔細控制了。

 

妖怪繼續碎念著諸如「司法不公」一類的話,有些無奈的夏目只得開口揭開原先打算晚飯後才說的驚喜。「老師,快點專心吃飯吧。我為了庭院的野櫻準備了櫻花團子。」

「喔喔!!日本的未來有救了!!」招財貓發出沒有一種招財貓能發出的歡呼聲。

 

晚飯之後的賞花點心時間裡,妖怪與人類的對話確立了夏目家第三個成員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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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田沼啊。」咕,夏目乾了自己的那杯清酒。

罕見地,夏目來找自己喝酒;罕見的,他連下酒菜都帶了,不是等自己炸魷魚;最罕見的,他先挑起了話頭而且挑起話頭還沒打算接,一副借酒澆愁樣。

 

這個夏目很詭異。

 

看著眼前已發出聊天起始聲,卻像是要讓對話就此終結的老友,田沼下了結論。

目前可以先撇除他被妖物附身的可能,但也不能完全撇除。自己的眼睛在經過特意修行後,已經可以看到比以前更多的東西,雖然還是比不上夏目的,但,有辦法附上夏目的妖怪應該不至於笨到自己登登的跑進寺院,還乖乖坐在自己面前讓自己仔細觀察。

 

先給眼前的不明生物體一個機會吧。

 

慈悲為懷的寺院少坊主,在一連串腦部運動後下了結論。即使是夏目,被念珠猛力攻擊頭部也是會痛的吧。我真是個好人。少坊主很佩服自己的點點頭。

 

「那個,田沼啊,你身體不舒服嗎?要祓禊除妖的話友情價八折。」夏目一臉擔心的看著反常的友人。「心理諮商的話,只要饅頭就好了。」

 

「啊,是真的夏目。如假包換,就是跟我認識了十幾年的那個、長得像女人的豆芽菜夏目貴志。」

「田沼,有人跟你說過你嘴巴變毒了嗎?」

「有,你每次喝了酒都會說。而我也都會說,這只在你面前。還有,你也是。」田沼有些無奈的看著眼前這個隱藏的很好的三杯倒。夏目知道自己的酒量有多淺,所以他從未這麼早就開喝,都是等自己喝得差不多了才開始,這樣兩人醉的步調才是一致的。這也代表他真的遇上了什麼必須藉酒精暫時麻痺自己,卻又不得不解決的事。

 

「所以,你現在這樣一副想喝掛又不能這麼早昏倒的樣子到底?」

「我喜歡上了一隻妖怪。」

「哦,你喜歡上了一隻妖怪啊,那也不是什麼大事啊,犯的著你這麼.......等等,你說你喜歡上了一隻妖怪?!!」田沼輕輕搧動那烤著魷魚乾的小火爐的微火著團扇,隨著腦子終於跟上話語意思戛然而止。「不......不不不不,等等,為了以防萬一,我先確認下,你現在說的「妖怪」不是某個人類的名字或姓氏吧,對吧?」

 

「嗯,不是人類,是妖怪,是老師。」夏目仰頭飲下淺碟中的液體,但這次只是半空。「是老師。」像是要哭出來的聲音。

 

「......」田沼陷入沉默。他仰頭乾下今晚的第一杯,人生中被朋友向自己承認自己喜歡上的生物非我族類,而且那個非我族類還是自己的老相識可不是天天有的事,一定值得這爽快的一杯。他略定了定神,幾個問題在心中繞了幾轉才再次開口。「為什麼?」

「我忘了。」是的。完全忘了。忘了戀慕之心是隨哪一次的煙花出現,只知道原因如爆炸之後的青煙飄散的無影無蹤,忘了切慕之情是因哪一回清醒時發現的、不是來自自己的羽織而起,只知道一切都真真切切的存在著。

那個妖怪已經牽扯進太多自己的生活。

 

「忘了啊......那,你怎麼發現的?」

「昨晚,他叫我去找個伴的時候,一瞬間有種想對他大吼的心情,那時對起因毫無頭緒,思考了一整晚,得出的卻是這樣的結果。」像是吹到一個程度的氣球,只差一點點來自外界的刺激就會毫不猶豫地獻身。自己的情感也是在那一瞬間膨脹到自己無法忽視的程度,並隨之爆裂,在整個腦殼中隨機亂飛。

 

「嗚......那,最後,你想從我這邊得到什麼?」田沼瞇起眼看著門外落日,再次飲乾自己碟子中的酒液。黃昏,逢魔時刻,各種概念而言都是這個話題最好的時間點......哪?

「我答應他要找個伴了。」

「但你不想找個伴?」

夏目點頭,不發一語。

 

啊啊,這可真是陷的很深啊。田沼不由得在心中感嘆並對自己的友人默哀。見夏目那完全不知所措的樣子,田沼偏頭想了想,站起身拉開一旁放置各式信件的木櫃,開始翻找著什麼。

「吶,拿去。」

「什麼?」夏目接過,是張訃聞。

「你知道上禮拜的那件事嗎?」

「你是說那個雖然成功完成委託封印百年難得一見的大妖魔,卻把命填上的林原夫婦嗎?」夏目看了看那張自己也有收到的訃聞,交還田沼,田沼把它收回信件堆中。

「嘛,就是那個,他們留下了一個女兒,一個對於「這方面」沒有任何天賦的女兒。」田沼說著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聽說她的世界比我高中時還乾淨。因為父母實在厲害的太有名,所以她就用另一種形式在我們業界出名了。雖說看不見是一種幸福,但她所出生的場合是人人都看得見的家族,有父母的時候還好,父母雙亡的現在......說實在的,有些麻煩啊。」

「在那樣的環境下,空有血統卻沒有能力卻是是相當困擾的事啊......等等,田沼,你的意思是......?」不是吧?

「就是那樣。啊啊,反正你看到她的時候你那濫好人的個性一定會發作得淋漓盡致,就安心地去吧。」田沼露出時常用來應對女性信眾的爽朗笑容看著夏目,隨即又換上了可憐兮兮的求情專用臉。「而且在式神和一點障眼法的輔助下,收養根本不是什麼大事不是嗎?吶吶,就去看看嗎?拜託啦拜託啦拜託啦.......」

「我知道了啦,就算只是為了向林原夫婦致意,我本來也會去的!!」拗不過田沼,夏目只好點頭。

「太好啦!!是說林原夫婦的好個性在這件事上也挺加分的吧?明明是那麼好的人呢......」為何不能安享天年呢?

「嘛,就是因為是這麼好的人吧......」夏目彷若嘆息的說著。

 

原本就剩不多的日光,被山峰吞噬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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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夏目啊,有件事我有點在意,但我不知道問了你會不會不高興。」

「嗯,什麼啊?不管是什麼問題都要問出來我才會知道吧?」這樣反而讓自己有點害怕到底是什麼樣的問題了。

「那我就問了,你會不舒服的話就直接走掉吧。......就是,這是你的初戀嗎?」

「......田沼,我以前有找你商談過這類事嗎?」

「沒。」

「在高中前,我的人生大致上就是逃命和準備逃命,你大略知道吧?」

「是。」

「所以,大概就是你所想的那樣了。」

「......我想也是。」田沼有些無力。不知道是為了自己的假設抑或假設被證明正確的事實。

「所以,我們就讓這傷心的話題在此打住吧。」

「好的,我知道了,夏目先生。」田沼覺得這一定是他一生中最敬佩也最同情這個好友的幾個時刻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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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夏目穿著和服正裝來到林原夫婦的葬禮。

 

在林原夫婦的喪禮上看到雫時,夏目有種靈魂出竅後,穿越時空看到十五歲自身的錯覺。抑或其實不是錯覺。

 

總是一個人,孤單,孑然一身。期待被誰選中,被誰接納,又清楚知道那不是自己應該祈求的,因為那是貪婪。

在民間童話故事裡,貪婪的人最後總是沒有好下場的。

 

也許正是因為雫實在太像自己了,那時才會去與她攀談。在對話中,夏目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女孩的處境和自己相同,甚至更加艱困。至少自己的親戚還是有一些不為利益挺身而出接下自己的人,雫的親戚卻連做做表面功夫都覺無謂,只是熱切地討論著該如何瓜分她父母遺留下的,極為珍貴的妖怪知識。

 

說的難聽一點,當他們發現不除掉雫,以日本的法律就不可能拿到財產時,下手定是毫不猶豫的。夏目有些冷漠的想著。

這些年下來,他對於人類的印象遠遠差於妖怪,至少妖怪大多數帶有惡意的行為,是刻在骨隨中的生存模式或曾被人類背叛導致的不安。但傷害人類的人類,大多面對的都不是這麼切身的事。

 

以式神為手足,想毫無痕跡的犯罪幾乎可說是易如反掌,即使真的露出馬腳也無法定罪。這樣的認知讓處在世界這一側的人,對於傷害人類一事更加不存猶豫,悄聲無息就消失的人不在少數。

明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家屬卻只能以失蹤為自己親人的人生作結。隨著這樣的案件數量攀升,夏目溝通的對象也更加侷限於妖物,只為不讓自己再次對人性更加失望。

 

正是因為對這些事的認知,他知道,若這時放開雫的手任她在親戚間隨著妖物卷軸符咒浮浮沉沉,將發生的事一定不會是自己希望看到的。

 

「可惡,完全被那傢伙料中反應了。真是的......」在心中有些咬牙切齒,夏目伸出手,向雫。

 

又要被罵濫好人了啊......想到家裡妖怪佯裝不悅的表情,夏目不由得彎了彎一直帶著幾分透明感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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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關於收養的繁雜手續,夏目覺得都是自己的身體在自己行動,壓根沒有大腦出場的餘地。

 

但令人意外的,老師似乎不喜歡小雫。

 

斑對新成員的不悅表現肢體動作中,包括明顯的迴避和無視。

若非在小雫的眼中老師就是一團毛球,除了身形外再普通不過貓,老師一定會用痛罵我的方式來用力攻擊小雫吧。夏目想。

 

喜歡貓咪的雫,因為斑明顯的霸凌而有些沮喪,雖然以一個快得驚人的速度和家裡附近的野貓成為朋友,在看見斑時依然有些傷心。為了這件事,夏目打算好好地問問斑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展現出如此不妖怪的態度時,他就在紫薇下撿到了喝的爛醉的貓一隻。

 

把貓撿回自己房間後,意外釐清實在不小的誤解。夏目成功讓斑相信自己對雫從未有過任何非分之想後,發現斑對雫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雖然還是一樣愛理不理的,但那已經是「嘖,隨便你吧,人類之子。」的、和對待夏目差不多的愛理不理,而非原先那樣可說是關係霸凌的行徑。

 

看著小雫高高興興地抱著僅作出形式上反抗的貓咪老師在塌塌米上打滾,夏目在高興之餘有些後知後覺的想到,為什麼老師對於小雫是不是養女這件事的反應這麼大?夏目覺得自己好像將抓住什麼重要的事,那件事卻又在將被他碰到時消失在他的腦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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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看著夏目貴志如以往無數遍那般,動作流暢的雙手合十,喚出上面書寫著妖怪真名的紙片。但那在起初為必需品的索引動作,在只剩下一張紙時變得有些滑稽。

 

夏目撕下那張紙放進口中,呼氣。

 

斑看著夏目的頸項。那樣的優雅即使在妖怪的審美中也是美麗而驚心動魄的,令人想撕咬那樣的纖細的一線,看著深沉的紅四濺;又令人想為其向彼之敵齜牙怒吼,好再次看見這樣的景色。

 

他在文字抵達妖怪額頭之前走下自己的坐墊,離開了房間。

 

斑扯開夏目書房角落一疊不起眼的書堆,一本本各式各樣的書籍散落在地板上,有關於妖怪的,也有小說之類的閒書,有些據說失傳已久,有些還是某些妖怪的珍藏。

讓一個古書店老闆看到眼前景象,大約會一臉見獵心喜地跳個三丈高吧?但斑只是踩過那些知識的承載體,從裡面咬出一張被夾得有些僵硬的長方形紙片,那上面有一個打著捲的符號,和他原型時額上的紅色標記一模一樣,那是他的名字。

 

趴在一旁地面上,斑稍稍舒展了一下筋骨,一直被夾在書堆中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事,這一整個禮拜他都全身痠痛又喘不過氣,希望夏目沒發現什麼異狀就好了,他還指望著看到他被用力嚇到的表情呢。

 

斑一邊想像著出現崩壞表情的夏目,一邊哼著小曲將紙片扯過走廊。

 

班走進客廳,看見似乎因還名字而有些脫力的夏目倒在地板上,和服寬大的袖子蓋住了他的臉。一動也不動的夏目,像是睡著了。

 

班有些不滿,他想看到最即時的反應,但夏目正在毀去一切,所以他扯著紙片繼續向前,用力地拿紙片攻擊夏目的臉。要是現在可以說話,我一定要用力地吼他夏目笨蛋,這個不知感恩的愚蠢凡人。班心想。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老師??!!「友人帳裡已經沒有東西了喔!!連三篠的都還掉了喔。」夏目發現是他,一臉驚訝的試圖做坐起,又因嚴重低血壓而失敗。

 

斑知道他真正想問的是什麼,卻不急著解釋,只是慢條斯理地緩緩把口中咬著的紙片放下後,用前爪搔了下右耳,才更慢條斯理的說:「所以我這不是來讓友人帳裡有東西了嗎?」

 

夏目一臉呆滯。

 

斑看他顯然腦子完全沒動只是看著自己也沒說什麼,只是逕自咬開原先串起友人帳的繩子,將那張紙串上後,斜睨了夏目一眼,大搖大擺的走出房間。

 

嘛,雖然不是很符合預期,但也算是可以了啦。畢竟這麼空白的夏目這幾十年越來越難見了。班想著。正思考著晚餐要留在家裡吃那已經吃了好幾天、夏目前幾天滷的豆腐,乾脆去田沼那裏蹭食順便喝酒,抑或去森林裡欺壓眾生時,他突然覺得有一股拉力勾著自己的後頸,而來源正是自己方才才走出來的客廳。

 

夏目這麼快就出事了?!!不會吧,我明明沒感受到任何危險的氣息啊。難不成......

 

「夏目你是笨蛋嗎?我晚飯時間就回來了你沒事浪費你早就沒多少的血幹嘛我說你笨你還真把自己當白痴啊我只差一點就吃到田沼那小子烤的魷魚乾了那小子對這個世界最大的貢獻就是他烤的魷魚乾超好吃的你居然就這樣浪費他的好意還剝奪他生存的意義你到底是善意還是惡意的集合體啊呆子!!!!!!!!!!!!」

果然是這個白癡為了確定那是不是自己的親筆做出來的蠢實驗!!!!!他的腦子裡到底裝了什麼啊,難怪會一連吃一個禮拜的滷豆腐因為他的頭蓋骨底下連隻毛毛蟲都沒有!!!!

 

「居然真的是老師親手寫的......」夏目手上輕輕纂著紙片,聲音如院中細水。

 

「咦?我說話你有沒有在聽啊?為什麼臉看起來跟十五歲的時候一樣呆啊?多出來的那六十年你拿去當肥料了嗎?」真是會氣死,所以說人類真的每一個都是不良品,一甲子頂個鳥用,沒千年光陰別說你成年了笑掉妖怪大牙!

 

「居然......真的是老師的親筆......」夏目收緊手掌低著頭。院中竹筒裝滿了水,默默倒下後,「叩」的一聲敲在石頭上。

 

「啊?當然啊,不然你以為啊?這麼高貴又優雅的轉折除了我沒有第二隻妖怪寫得出來了啊。」班試著用自己憐憫又充滿愛心的表情看向夏目,殊不知其實是一臉「這很明顯吧你這呆子」。

 

表情撐了一會,臉有點僵,正準備放鬆表情去找田沼吃魷魚時,突覺背上一陣涼意,抖了兩下以為是天花板漏水,卻不見水珠滑落,這才發現真正被打濕的是自己的名字,水氣的來源是一雙淺褐色的眸子。

夏目也被自己的眼淚嚇到了。他早已記不清上一次為了自己的情感哭泣是什麼時候,也早已記不清該如何應對這樣的情況。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他的腦袋一片混亂,他知道自己正在發出疑問,但他甚至不知道問題的形式和自己問了什麼,只是機械式的唸叨著的。眼淚越來越大力地砸在一切他砸的到的地方,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曾經風行一時的水漏,規律而確切。但他對現在的情況依然只有紮在心上的一團亂麻,刺癢的令人手足無措,快刀斬落麻屑便落在心上,想解開卻只是纏得更緊。

 

應該要笑的,他想。這是老師信賴且重視自己的證明,在對人類而言過於漫長的歲月後,他終於得到了這樣的一份證明。他應該要像平時委託圓滿落幕後,露出禮貌又令人溫暖的笑容才對。他在鏡子前練習了無數次就是為了在關鍵時刻也能迅速換上讓人安心的從容微笑,但現在已經高齡七十五歲的自己卻流著淚,喪失了三十五歲後從未失敗過的能力。

 

因為他無法想像,自己的壽算還有多少,而自己撐不下去後,已付出情感擁有繫絆卻被留在此間的妖魔,要忍受多久的寂寞。

 

那不會是人類這種短命的生物能夠理解的時間。

 

也不會是妖怪想理解的。

 

想著這些事,想著自己消亡後被留下的妖怪那幾乎不滅的壽命,夏目的眼淚自是越發洶湧,正當他哭得有些自暴自棄時,斑跳上了他屈起的腿,用力拱起了背,似乎是試圖用這樣的方式為自己擦乾眼淚。

 

突然之間,夏目就哭不出來了。或許是因為妖怪難得的溫柔確實帶來了不小的殺傷力,或許是在這裡哭乾了此生僅剩的一點淚水,或許,是因為這樣的舉動像是在告訴自己,「別小瞧妖怪的覺悟了。」和「我會沒事的。」,夏目止住了淚,露出他一直想露出的笑容摟緊了眼前的妖怪。

 

「謝謝。」

 

老人滿是歲月刻痕的臉,宛如三春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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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貴志一百零五歲的夏天剛開始時,他看著簷下錚錚作響的風鈴,一念忽橫過心中。

 

「就是這個夏天了吧。」他想,意外於自己的平靜,意外於自己能活到這麼大的歲數,意外於自己依然有著不捨。

 

但他沒有把不捨表現出來。

 

他一如往常地接著委託,走訪各式各樣的人家,解決各式各樣的事,只是。

 

他晚間原先用於研讀妖怪文獻的時間換給了民法繼承編,他開始將關於妖物的藏書分送給他認為需要且和是的人,他把一生研究的終章用電腦打成檔案交給了田沼和原先就兩個月備份一次的文件同放,他寫好了簡單的遺囑連同裝著終章的隨身碟投入田沼家寺廟的信箱。

 

他開始思考該如何處理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隨身攜帶著的,寫著斑的名字的紙片。其實解決這張紙為簡單也最不會有後患的方法就是讓夏目歸還名字,但一人一妖都愣是不吭聲,不願用這樣的最好的方式解決事情。

後來是夏目研究出能讓紙片不受外界干擾的方式才解決了這件事。也是那時,斑才願意取回那張紙片,將其掛在頸上的布袋中。

 

夏目請求斑變回原形將他捲起的頻率變高了,時間則一次比一次要長。

 

或許老師是知道的,而沉默是屬於妖怪的溫柔。午夜夢迴時,依然被妖怪尾巴捲著的夏目想著。

 

仗著這份沉默的溫柔,夏目也只是保持沉默。他沒有告訴斑,沒有告訴小雫,沒有告訴田沼,沒有告訴多軌和笹田,沒有告訴任何人或妖怪,只是默默獨自迎來早已知道的那一天早晨。

 

那一天是七月一號,正巧是夏目的生日。

 

一星期前,夏目已打電話給雫,讓她這星期帶著家人回來看看。前些年,她的孩子生下了一個小女嬰,最近長的和還是小小孩的雫彷彿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粉粉嫩嫩,十分招人喜歡。小小孩不知為何特別黏著夏目,只要回到此處就必定要和夏目睡在一個被窩裡,弄得夏目總是緊張異常,深怕自己不小心就把孩子壓壞了。這次回來,小小孩字是毫無妥協餘地的鑽進夏目的被窩,此時還正熟睡著,夏目卻已起身。

 

夏目換上自己最中意的那套和服,仔細地拉直所有皺褶,幫一腳將涼被踢開的孩子拉好被子後,便起步往小雫的房間走去。

 

昨晚是回來的第一天,大家都有些亢奮,鬧到半夜三更才一一躺平,此時不過五點,所有人自然是還在躺平著,夏目摸著自己襟裡的遺囑,又把接下來要做的事在心中思考一遍,才推開雫房間的拉門。雫回來時總是住在她還住在這裡時的房間,也就是夏目以前的房間,現在再次進入久違的此處,夏目有些微妙的情緒,但他沒有理會,逕自走到雫的被子旁,將她搖醒。

 

雫被搖醒的時候顯然有些迷糊,迷糊在看到叫醒自己的是夏目時轉為困惑。她瞥了眼擺在一旁的鬧鐘,確定現在不過五點十五後,困惑又變成睡眠被打擾的不爽。但她還是有足夠的理智記得夏目不是會為了無聊事打擾別人的人。「還是勉強先聽爸爸說說看,再決定要怎麼罵她吧。」,雫看著一臉雲淡風輕的夏目心想。

 

夏目看雫只是瞪著自己,不禁微微一笑,自襟中取出早已立好的遺囑交給雫,說:「我是時候該走了。」

雫看著紙張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那是什麼,聽見夏目的話,只是接過紙張,隨口問道:「去哪?」

「去泰山府君那坐坐,不用留我晚飯了。」,夏目說。

「喔,我知道了......等等!!泰山啥?!」,雫驚恐。

「泰山府君。你知道吧?就是安倍晴明曾經去過又回來的那個人的家......」

「我知道泰山府君是誰!!我問的是,你沒事跑去那邊做什麼?!!」

「就是有事啊......別只顧著嚷嚷,先過一遍遺囑幫我看看還有什麼漏了的?」

「遺囑?!!」雫終於意識到手上捧著什麼東西,和方才自家父親說的話意味著什麼。

「嗯,遺囑。沒什麼問題的話我先離開了,還趕著見一個人。」夏目還是走進來時的那般雲淡風輕,彷彿將發生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他起身準備離去。或許顯得有些無情吧?他想。但,再慢他怕自己走不了了。要起步時卻冷不防被雫扯住衣襬,踉蹌了下好不容易才沒跌坐在地。

 

雫扯著夏目的衣襬,卻想不出有什麼可以說的。夏目已經是人類的高壽,不是應該被留下的人,而且她也知道,少數幾個跟府君搶人的方法,付出的條件都不是那麼的划算。

 

她沒有讓他留下的理由。

 

「路上小心。」雫還是鬆開了手。

「那我走了。」夏目說。還是如雫的父母葬禮時,牽起她的那隻手那般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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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走出自己在這棟建築中的第一個房間,下樓,踩上木屐走進庭院。

 

院子裡紫薇枝條纖細,優雅的自攀藤架上垂落,在一片氤氳開的紫色之下,是渾身雪白的大妖魔。

 

「等很久了嗎?」夏目走近。

「......也還好。」斑沉默了一陣才開口,難得沒有抱怨的話語。

 

夏目輕輕的笑出了聲,倚著斑坐下。一人一妖就這麼靜靜的看著已經開了一段時間的紫薇花打著旋落下。過了一會兒,夏目開口。

「其實我想過,自己一個人靜悄悄的離開這裏,死在沒人知道我的地方的。但那樣小雫和中級他們實在太可憐了。」繫絆從來就不是單方面的,自己捨不得的人多半也是捨不得自己的,就這麼一個連著一個,所有人的腳踝都被各式各樣的繩索纏繞包圍,最後所有人一起滾成一球。不是自己想解開就能一了百了的。

「雫會很傷心的。」斑淡淡地回應。

「是啊。所以還是好好的留在了這裡,好好的告別了。」夏目說。說著說著,便有點想睡了。

 

明明剛起床沒多久的,看來是時候了嗎?

 

夏目轉著此刻被薄霧籠罩的腦袋釐清狀況。

 

他對接下來的未知感到恐懼,對即將離去的此處感到不捨,對真正即將承受自己死亡的人們感到心痛,但,感受著身後如山岳屹立不搖的毛茸茸妖怪時,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覺得,會沒事的。

 

「會沒事的。」妖怪低沉的聲音震得夏目癢絲絲的。「會沒事的。」他跟著斑覆誦了一遍,安然閉上眼。

 

斑捲起自己的尾巴,試圖保留不再有源頭的一點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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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照著夏目交代的,在他身軀冰涼後,將他叼至他習慣的那張搖椅上。此時的夏目像是睡沉了似的安穩。斑看著他,想到九十年前的夏天,那條被踩斷的結界繩,想到夏目一次次溫柔的還名和隨之而來的極致疲累,想到他仰起脖頸時的優雅,想到他已屆高齡依然退不去的外貌的透明感,和隱藏其中剛直不屈的心。

 

九十年,幾乎是人類的一生。大部分的人類甚至無法理解這個數字意謂著什麼。但九十年,對妖怪真的不是什麼大事。

 

故,妖怪不應為了人類的逝去而動搖。這是真理,是妖怪的潛規則。所以,斑不再讓目光流連夏目平靜的臉,一掃尾巴便迎風揚長而去。

 

他需要一個沒有人或妖怪的角落直到夏目的喪禮結束,若他出現在夏目的喪禮上,他會在那裏失去一隻妖怪已被摧毀的不剩多少的尊嚴。他就是這麼確知著。

 

斑把人間紅塵留在那座古民居裡,把給夏目的眷戀、惆悵、悲傷、淚水、繫絆被硬生生斷開的痛苦,和,什麼被永遠失去的酸楚都留在那裏。孑然一身如九十年前地來到他早已覓好的世界的角落,那是一個足夠遠的山洞,在這裡,他過好的耳力聽不見任何相關的聲響。斑蜷縮成一團,盯著太陽落在他用石頭搭成的簡易日晷上,在心中默默計算著要何時啟程前往火葬場完成保鑣的最後一個任務。

 

和過於滿溢的時間巨河比起來,不過彈指剎那的時間,此時卻似是無窮無盡的,但也不過是「似是」。終就還是有結束的一刻。斑起身,朝火葬場方向飛去。

 

斑看著夏目化為灰燼,默默拾起夏目的小指骨。

 

他回到九十年前被封印的地方,靜靜的等待,等待曾踏斷那條束縛並保護他的結界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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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後,(當然,以人類的感官形容。)一個氣質如風如水的少年,在他的十五歲夏天,因為妖怪的追趕踏入了森林的禁地。

 

那塊陽光照不進的密林被稱為「禁地」不是沒有原因的。據說那裏住著連妖怪都敬畏三分的大妖魔,若是隨意進犯,定然不是件好事。

 

總是被妖怪追趕卻沒有半點常識的少年,頂著一頭蓬鬆柔軟的淺褐色髮絲,幾乎可說是用滾的衝進曾有結界繩隔絕的土地。他想著,身後怎麼突然一片寂靜,扭頭過去確認發生了什麼的同時,腳下不敢停,卻一頭衝進了一堵毛茸茸的雪白大強。

 

「ただいま。」少年對自己無法被控制的聲帶有些訝異,他試圖將一切歸咎於突然撞上東西的反應不過來,卻無法忽視心中油然而生的熟悉和懷念。對這個他從未見過的地方,和,眼前毛茸茸的、從未見過的大妖的熟悉與懷念。

 

「お帰り。」

 

這段光陰,那對人類而言很長很長,那對妖怪而言不過大醉一場,那對斑而言似是永無止盡。

 

幸好,不過「似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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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妄言之姑聽之,此間真景君曾知,料君,早應厭作人間語,卻見,眉眼笑目,秋墳唱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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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抓蟲!!我過了五遍,五遍都有蟲,所以我堅信第六遍還是會有,然而我對這篇文章已經完形崩壞了,而且自己的蟲自己是看不見的。求抓蟲!!!


另,悄悄求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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